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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在谈性时,你在谈什么
在电影,电视,互联网以及各种传统纸媒中,与性有关的内容呈逐年增多的趋势。商人在商业广告中利用性的因素进行广告营销的行为屡见不鲜,人民群众似乎也乐此不疲。有关于性的讨论也无处不在。在一篇题为《性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事》的文章中,阿尔法酱君列举了一些关于性的一些不那么美好的事情,比如追求性自由被判重刑的女子,历史上被道德绑架的性,残害女性的割礼以及早就不合时宜却仍被当今社会中某些渣男奉为择偶玉律的处女情结。虽然性的解放和自由与传统道德(至少是表面上的道德)的博弈仍有很长的路要走,公开的对性的谈论在中国还是很保守,但性的美好已经成为多数人的共识。不过,今天我不谈性,来谈谈色情(pornography)。
只要仔细观察分析一下,我们就不难看出那些觉得性不好的人,其实他们不是在谈性,而是在谈色情。那什么是色情呢?这个问题看似不言自明,但色情的定义其实是模糊的,其边界常常是主观的(参见这里)。一般认为色情是对性行为和性器官的描写,通常色情的媒介是影片、书籍杂志等。
那种片子看上瘾了咋办啊?
由于社会压力,色情的传播往往非常注重私密性。以往人们要想获得一些色情用品,往往需要通过他人(朋友,商贩)的帮助。这样一来,私密性的维护就一定程度上取决于他人。拜互联网和各种智能移动终端的发展所赐,当今性消费变得前所未有的容易和私密。人们根本不用走出家门,只需找个舒适的地方,稍稍动动手指,各种色情信息就会以声音、图像、文字等形式迅速呈现在面前。色情消费的空前的便利带来了消费量的惊人上升和部分人的滥用。相应的社会问题的影响也日渐广泛。常常有人在看片儿的间隙,趁着血液从下体回流到大脑的瞬间,发出这样的疑问:那种片子看上瘾了咋办啊?
上瘾还是冲动强迫?
面对这样的问题,科学家们的回应是这样的:且慢少年,把“怎么办”的问题暂且放一放,我们先搞清楚色情消费是上瘾行为不是。在色情是否会上瘾这个问题上,科学家们(主要是心理学家们)还没有达成一致。一派认为色情会导致上瘾,是病,得治得戒断;另一派认为那频繁看色情片是类似于强迫症的行为,可以助兴,可以帮人满足性幻想,在不伤害自己他人的情况下无须干预。上瘾派指责冲动强迫派美化观看色情的行为,会造成更多人上瘾。冲动强迫派反对上瘾派又要认为制造新的病来危言耸听,去赚那些无知者的钱…各说各的理,谁也不能说服谁。
当然,科学家之间的争论向来不只打嘴仗。孰是孰非,要靠事实靠数据来证明。大家都同意的一点是,上瘾和冲动强迫在行为层面上,差别其实不大,都是“不由自主”的反复采取某种行动已获得满足。而上瘾行为的最大特点就是会产生耐受,必须加大刺激的程度才能保持同样的效果。正是在这一点上成瘾派和冲动强迫派有分歧。成瘾派认为看色情片的人慢慢的就必须看更多更“刺激”的片子才行。而冲动强迫派认为没有确凿证据表明这一点,上瘾派提供的证据都是通过访谈或者问卷获得的,鉴于人类有说谎本能,这些证据并不足以完全采信。为解决这个争议,我们需要更加客观的,基于行为观察和问卷以外的,非主观的证据,来做判断。
向大脑寻答案
实验
为了解决这个争议,德国马普人类发展研究所的两位研究者动用了高大上的脑成像技术来研究色情消费量与大脑的关系。他们用了两种成像方式:核磁共振成像(MRI)和功能性核磁共振成像(fMRI)。核磁共振大家应该听说过,很多医院都能做,可以显示大脑的内部结构。而功能性核磁共振能够通过测量血流和血氧的改变来推测大脑中的神经活动。该研究中在两种条件下用功能性核磁共振扫描了64名实验参与者。条件一(任务条件)是向参与者交替呈现色情图片和正常的锻炼图片。图片的呈现时间非常短(半秒左右),但足以让参与者看清楚图片内容。条件二是让参与者休息(静息态)。任务态的功能像可以弄清楚在看色情图片时候,脑部那些区域(脑区)会参与其中。而静息态的功能像则可以用来考察不同脑区之间的协同状况。扫描完毕,参与者还要填写许多与上瘾相关的问卷,并且报告他们色情消费情况。这64名参与者均为男性,年龄在21到45岁之间。他们在实验之前并不知道实验目的(脑补一下,这些抱着为科学作贡献的目的接受脑部扫描的人,发现这个科学家们给他们看色情图片,完事儿之后还被问“一个礼拜看多长时间的毛片儿呀”?真是有喜感)。
主要结果有三个,都集中在纹状体(striatum)上,参与者每周花在色情上的时间越多:
- 其右侧纹状体的尾状核(Caudate nucleus)体积的越小;
- 其左侧纹状体的被壳(Putamen)对色情图片的反应越平淡;
- 其右侧纹状体与左背外侧前额叶(dorsolateral prefrontal cortex)的功能链接越弱。
解释
结果部分的解剖学名词有点儿多,下面我来给简化一下。
尾状核和被壳都是纹状体的组成部分,而它们是大脑的“奖赏中心”,对这一区域施加刺激,会让人获得巨大的快感和满足感。这个区域也确实是和上瘾行为有很大的关系。曾经有实验让老鼠通过控制按键的方式给自己大脑的奖赏中心以刺激,实验的结果让大家目瞪口呆:这些掌握了快乐之源的老鼠们按键按的基本上是停不下来的节奏,一直按一直按直到虚脱倒地,等稍微恢复一点点经历,就马上继续按,期间不吃不喝不管拉撒,一副嗨死拉倒的势头。毒品中的“冰毒”之所以厉害,也是因为它能直接作用于这一“奖赏中心”。沾染上“冰毒”的瘾君子们也经常会不顾死活只要毒品只管嗨,“冰毒”毒瘾戒断十分困难。
背外侧前额叶则被看作是人类的“理性中心”,似乎是专门掌管自我控制与意志的。人类的自律来源于这一理性中心对各种外界刺激与诱惑的抑制。我在简书的第一篇文章《说谎者的脑》中,也提到了这一脑区的萎缩与病理性说谎有关。人的“奖赏中心”和“理性中心”之间是互相抑制(对抗)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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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自Wikipedia
上面的结果简化后的描述就是,看色情内容越多的人,其“奖赏中心”的体积越小,对性刺激反应变小。并且,“理性中心”与“奖赏中心”间的互相作用就越弱。这个研究的结果看上去确实支持上瘾派的观点:看色情物品影响到了“奖赏中心”这一与上瘾有关的脑区了。不但有生理上体积的改变,还有功能上的变化。
但我在这里要提醒大家,这只是其中一种可能的解释。我们还是不能下结论,说看色情的东西就是会上瘾的。为什么呢?因为多数脑成像的研究(包括这一个研究)有一个天然的缺陷,其研究方法只能得出“相关”而不是因果。只是A(看色情内容多)与B(“奖赏中心”的变化)有某种未知的联系,可能A是B的因(看色情内容改变了大脑结构与功能),也可能A是B的果(大脑结构的先天差异导致一些人看色情内容更多),还可能是有第三种因素同时影响了A和B。那照这么说,这篇研究有什么作用呢?它至少预示了大脑“奖赏中心”与观看色情是有关系的。具体是怎样的关系,还需要进一步的证据。
最后,美国在最新的第五版的《精神障碍诊断统计手册》中并没有列入“色情成瘾”或者“性瘾”。性瘾也不是医学界所普遍承认的疾病。这也意味着色情成瘾与否的争论还将继续下去。在进一步的证据出来之前,我们要怎么做呢?反正我不想像那些掌控“自慰”按钮的老鼠那样自我放纵至死还休。聪明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引用和版权
参考文献
Kühn S, Gallinat J. Brain Structure and Functional Connectivity Associated With Pornography Consumption: The Brain on Porn. JAMA Psychiatry. 2014;71(7):827-834. doi:10.1001/jamapsychiatry.2014.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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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12-13